近日，因为高考使用甲骨文写作文的黄蛉在四川大学破格接受一对一导师制的深造过程中，被导师遗弃，理由是该学生浮躁靠不住，背着导师接受媒体采访，孺子不可教。有人说导师在伤仲永，黄蛉是个人才，但还小不懂事，应该循循善诱才是。我没见过这位奇才生也没接触过德高望重、造诣高深的导师，但是甲骨文在现实生活中没什么用处，能使用它来写文章应属一技之长，正像导师说的，花几个月时间培养一个正常学生也能达到他的水平，不过学生能偏到甲骨文而不是别的特长，说明孩子有天生的商业头脑，因为喜欢历史而学习甲骨文并有所成，但他确实不是做学问的料，想法上跟传统的导师方法背道而驰，可想而知，导师一定被气坏了。90后孩子叛逆、个性张扬，喜欢西方文化，这都是时代赋予的，一个退休的历史文化教授年轻时没有经过太多欧风美雨的洗礼，是不能理解当下年轻人想法的，浮躁也是一种人的本质体现吧，孔子说，“文胜质则饰，质胜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要培养孩子具有独立的人格，成为适应时代的精英，必须先让他的本质发挥出来，至于能不能有成就，在于他自己有没有这种心愿和志向，凡事不能强求，导师也算以放弃作为一种不错的选择，这件事到底对黄蛉有什么影响，他会意识到自己错了而忏悔改过吗？

此事不由联想起明代一个著名的故事《俞净意公遇灶神》，话说一没娘的穷苦孩子净意给县里的冯员外家放牛为生，非常喜欢读书便蹲在私塾外面的墙角听课，里面的同学答不出的他能，先生惜才帮他进学堂读书，后来净意的父亲为交租辛苦劳作，几年后得病去世，先生收留了孩子和他的妹妹，并在他成人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他也凭出色的才学考上贡生到县里上学，但是他的恃才傲物性情也愈发严重，因妒忌一京城来的同学学识见解比他高，向当时的东厂告密使其受到迫害，之后他参加全国科举考试，屡考不中，到了第七次考试，已近五十岁。期间家庭的经济收入靠在乡间教私塾和妻子给人缝缝补补，在这二十几年当中，他们共生了八个孩子，头胎的两个双胞胎男孩四五岁的时候在一次地震中没了，后来生一个自闭症的女孩，活着，中间的几个孩子得了瘟疫过世，最后还有个男孩，五岁的时候过中秋节赏花灯的晚上弄丢了，此后他的妻子哭瞎了双眼，净意年轻时和几个同窗书生在乡里办了个文昌社，无偿帮老百姓写信写对联讲道理，同班同学当中就有冯员外的儿子冯谖，此人不学无术却好大喜功，仗势欺人，因为有钱逐渐把持了文昌社。

故事就是从净意功名不成，妻子生病需要花钱买药，家里值钱东西都已变卖，马上就要过小年开始的，他还是那样自傲穷酸着，看不起钱却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向文昌社里的同学借，终于借到点碎银子可以到集市上买只鸡敬灶王爷，却在摊位前被小偷扒走，走投无路的他想寻死，意外地得到一个船夫的帮助，死里逃生的他回到家，提着船夫给他一篮子蔬菜，到邻居家借了块肉勉强敬了灶王爷，吃过晚饭，神奇的灶王爷来访，给他纹银30两，并教导净意自省，把他的错误归为“意恶”，也就是如净意自己所说，一生好善却为何那般坎坷，弄得家破人亡，他把原因归于老天爷的不公平，所以对于年年妻子虔诚地敬灶王爷，他都写黄纸控诉请求帮助，却不知所有的罪孽都是自己的意恶造成。灶王爷让他做一件事，把自己这一生所思所行照实记录以警醒后人，意思是说，他这种人太典型，本来可以成才的却连普通人的日子都过不好。

净意的才学写文章是没问题的，更重要在于他的反省也无比深刻，从小时候杀生（拍打苍蝇很准）到中年的钓鱼很多，从结婚时先生的谆谆劝告到对萍水相逢女子的眷恋，从平日对人说话刻薄取笑到瘟疫到来时的自私自利，边写边忏悔边改正，心情也慢慢平复豁达起来。

性情一好，接下来他的好运气也就来了，女儿的自闭减轻，能说出一些非常有哲理的话，他后来到了京城，做了首辅张居正的教席并考中了进士，更意外的还找到了被拐走的儿子，妻子重新见到儿子的时候，眼睛滴出血，光明重现，最后全家团圆，皆大欢喜。

这本是个民间教人行善的故事，真实性暂且不讨论，却道出一个问题“人之出，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按理接受了传统儒家教育的读书人应该非常明理通达，净意的先生非常喜欢这个学生，倾注心血来教导他，可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惯性过自己的生活，先生想让他为人平和为善，不要执着于功名利禄和成败得失，他很难明白，只有经灶王爷点拨后才了悟。

“一片白云横谷口，几多归鸟尽迷巢”，这个时代的人大多都在迷路，因为小平告诉我们摸着石头过河，不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大家都去抓老鼠，其实不是人人都是猫，有人适合做狗有人适合做猪还有牛羊马，把自己当猫并立志当好猫，后果就是干了很多不合适的事来伤害自己和他人，命运也就变得更加坎坷了。

这个忏悔的故事让我也开始自省，过去的事情其实不是别人的错而是我类似净意的“意恶”造成的，也就是性格的缺陷，把过错都推给别人，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不到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如果不能很好地把握自己，一定会被许多事物迷惑，自省就是要经常地清理内心的垃圾，不失去本性，资质愚钝的人就得从小事着手好好改造呀。

说到忏悔，记得法国一位死后被葬在先贤祠的卢梭写过一本《忏悔录》，他是伟大的，因为他敢于做自我解剖，把自己从社会底层到上层的心路历程托盘而出，揭露人类文明的虚伪狡诈，歌颂底层人民的朴实善良，他是那种过上好日子却不心安的人，他的这种非此即彼的做法使他成为周围人的敌人，所以他的一生也是可悲的，没有善终。而他的忏悔也是肤浅的，对于人性的揭露不单单外在于社会现象，更在每个人的内心，这种反省的力量比揭露更大。

我们这些被商业文明浸淫的人，也只有走这条返璞归真的路才是方向，忏悔的结果就像当年周处那样“遂改励，终为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