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补阙 乐此不疲——记九三学社中央常委孟白

十几年前甫一认识孟白先生，便感觉他有点“不合群”。细琢磨，这种不合群其实出自“不合拍”。作为九三学社主办的出版社——学苑出版社的社长兼总编辑，他所作所为之事，似乎总是比当时的“流行曲”慢几拍或快几拍。当然快几拍的情况居多。

也许正是由于这种不合拍，让学苑出版社产生了在统战系统十几家出版社里诸多的唯一和第一：唯一自己购买了办公楼；唯一将出版界最高奖项“国家出版政府奖”和“五个一工程奖”一并揽入囊中；美国国会图书馆长年展出的三部中国图书中，唯一当代出版的一部出自学苑出版社（藏书票木版彩印《如意集》）；学苑的网站和博客是唯一获得“出版业最具创新网站”、新浪网“全国十大文化名博”的。   

孟白十几年前首先提出“出版要前移，进入科研、创作”的理念，学苑出版社锲而不舍地践行。于是有了独资举办三届“海峡两岸民间文化论坛”；有了主办停刊数年的学术期刊《民间文化论坛》；有了在国家大剧院连续举办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展览；有了他和编辑足迹遍至西部“老少边穷”地区收集戏曲脸谱、象形文字、田野调查报告并出版几百册图书，有了走街串巷绘制出版即将消逝的老建筑、老风俗、老手艺的图书一百多种；坚持12年出版了3亿多字的《中国藏学汉文历史文献集成》、200多出戏的《中国京剧流派剧目集成》（已获国家出版基金资助500余万元）；出版传统医药学著作1000多种，包括流散在日本、韩国、越南、俄罗斯的古医籍；创办出版界第一个工艺美术设计中心……

谈起他和出版社所做的事，孟白简而言之为：“我们做的就是拾遗补阙。这角色用书面语讲是拾荒者，用老百姓的话讲，就是捡破烂儿的。不过，这个破烂儿并非不值钱的废弃物，而是被埋没的珍宝。”

在孟白看来，他这一代人肩负着承前启后的责任和使命。因为往前一、二代的学者和文化人，由于历史原因，许多工作想做却不能做，不被允许做；而往后的一、二代，能做、想做，却恐怕为时已晚，许多文化事项届时将不复存在。所以，他这一代人不能逃避责任。但是，他这一代人能够如此想并且如此做的并不多。赶上这么个物欲横流的年代，孟白和学苑出版社的所作所为似乎显得落伍，另类。也许，这就是让我产生不合拍的感觉的原因吧。

尽管孟白把他的工作定义为拾遗补阙，但他的拾遗补阙绝非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四处出击，而是自有一套指导的理念。他认为，作为一个出版者，必须在一个由历史、区域和文化范畴构成的三维时-空坐标系中进行观察和思考，方能寻找到出版的真谛，在千回百转、岔路多多的途中不迷失。这一时-空坐标系中的三维长度越长，甚至趋向无穷大，范围就会越大，视野就会越开阔。例如说，设置的坐标系中的历史长度是几十年还是几千年，思考的层次截然不同；区域的范围是一个城市，还是一个国家甚至全球，视野截然不同；文化考察范畴是局限一个类型，还是许多类型，视角截然不同。在这样的坐标系中观察和思考，孟白得出的结论是：出版的实质不在于多出或少出几本书，而在于打造一个平台或多个平台。那么，在量力而行的前提下，把学苑出版社打造成超出传统出版社功能的平台，就是合乎逻辑的推导结果了。况且，作为九三学社的中央文化工作委员会主任，他还要依托学苑出版社为九三学社的参政议政和社会服务做贡献，传统出版社的功能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向外延伸。

正是通过三维坐标系的观察与思考，孟白锁定了他的要拾和补的遗和阙。那就是：中华文化传统各个方面那些濒临湮灭、长久无人问津的部分。尤其是尘封已久的文献、隐于村野的原始资料。他认为，无论是学术进步还是艺术创作，创新都不能沙上筑塔，先要对初始的基础资料做研究，正本清源，理清脉络，避免南辕北辙。尽管这项工作周期长，投入大，无人喝彩，却是学术、文化长远可持续发展的根基。

首先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领域。倒退20年，在学苑出版社开拓这一领域时，“非物质文化遗产”一词尚未登陆中华大地，远非今日之显赫抢手，是被各界有意无意忽略的一块。但是孟白不忽略它，学苑出版社重视它。于是产生了前述一个系列一个系列的成果，抢救和保存下了几十亿字、数万幅图像的珍贵文明记录。

他的拾遗补阙，不限于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一个领域。随便捡几例。

例一，在长期关注和调研农村医疗卫生教育状况后，他组织编写了堪称农村医疗卫生知识百科全书和工具书的《新农村卫生健康手册》，并与民盟中央的群言出版社合作，动员各界认购和捐赠，将40万册书免费送到农民手中。

例二，学苑出版社编纂绘制的历史景观手绘地图系列，将史学、地图学、绘画和计算机技术融合，直观、形象的复原一个地方某一历史时期的风貌，有包括七大古都在内的《中国古都景观图》系列，包括圆明园在内的《北京历史名胜景观图》系列、《南方丝绸之路历史景观》系列……
    例三，在成为出版戏曲图书最多、得到戏曲界普遍认可的出版社之后，孟白把注意力转向了建立戏曲信息数据库暨网站，要为全世界的中国戏曲爱好者、艺术家、专业机构团体搭建一个交流和学习的平台。

几年前孟白在接受采访时说过：人类历史上由于天灾、战乱以及无知和暴戾的原因，将人类的文明一次次击成碎片，散落、湮灭。拾荒者的工作，就是捡拾一块块文明的碎片，拼缀起来。他称自己是一个坚定地反大跃进者，坚信文明的演进必须一步步走，任何异想天开的“跨越式发展”，到头来都需要老老实实的回过头来补课。而对于人类社会文明的演进向何处去的推导，必须先仔细研究整个人类社会发展史。从这个角度来说，拾到的碎片越多，拼缀出来的图像越接近真实，文明的脉络越清晰，今后的发展才会少走弯路。

他坦承，面对无穷无尽需要发掘、采撷的文明碎片，以及这些人类文明信息所蕴藏的丰富资源，一个人、一个出版社的力量太渺小了，经常会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些年里支撑他的信念是：多比少好，有比没有强，积少成多。他十分推崇乞讨办学的武训，宣称要做当代文化界的武训。实际上，在他内心深处一直隐藏着一个希望——有那么一天，更多的人、更多的企业加入拾遗补阙的队伍，捡拾的文明碎片成百倍、成万倍地增加，文化的传承成为亿万民众、整个民族参与的工作。

这一天他等到了。今天，重视文化的抢救、保护与传承，已成为从党和国家到黎民百姓的文化自觉。他为之欣喜，更加兴致勃勃地投身拾遗补阙，乐此不疲。